引言
几千年来,人们对于丧葬礼俗都极为重视。
为了表达对亡者的尊重和怀念,期盼亡故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幸福与安宁,并且保佑家人平安兴旺。
“出生”“死亡”这两件事都非常受重视,后者在一定程度上更甚。无论社会地位高低、经济状况好坏,家属们大多尽可能让亡者风光下葬,有条件的家庭往往会大操大办,厚葬重殓。
始皇帝嬴*的地位够高了吧,他从即王位后,便开始在骊山修建自己的陵墓,灭六国后更是征发了刑徒70多万人加入了修建工作,运送工粮和材料的夫役还没计入这70万人之内。
正因为丧葬礼被重视,古墓也就成为发掘和研究古代文物的“宝地”,每一处大墓都对研究对应时期的丧葬制度、民间习俗、同一时期历史的研究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
年4月,贵州遵义市工人在建设中桥水库时,对一座名叫“挨河古墓”进行抢救性发掘,竟然意外发现了一座更有价值的古墓!
这处墓葬被开启后,出土了一套完整随葬器物,共计有39件精美的南宋金银器和玉器,就连棺椁的钉子都是纯金的。此前,南宋时期的金银器物从未在贵州的考古发掘中出现。这座古墓填补了这一空白。
消息传出后,很快轰动了国内考古界。
这位墓主到底是谁?
01是陋习还是文化?
在小说《红楼梦》里,宁国府贾珍父子竭尽全力操办秦可卿的丧礼,可谓尽其所有,奢侈得过了分。不仅“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请来做法事的僧人就有多位。
贾珍给儿媳寻来的棺材是樯木做的,可“万年不坏”,“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如金玉”,原是给义忠老亲王准备的,这位老亲王被红学家认为就是当时的太子。
那为什么宫廷买办薛蟠之父为其准备好之后,这副板后来没有用上呢?
薛蟠说出了缘由:“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但就算坏了事,那也是亲王才能用的规格,其他勋贵无人敢用。只有贾珍这个张狂昏悖的宁国承爵人才敢接受,“造衅开端实在宁”的批语说得一点都没错。
由此可知,古代贵族非常重视自己的“身后事”,为此不惜耗费巨资。
遵义出土的这个古墓内的棺椁也是木制的,一点都不比秦可卿用的档次低。
不用说像杨氏这样的土司家族,民间对于“办白事”也是高度重视的。
各地的丧葬礼俗并不相同,仪规繁缛,与亡者家庭贫富关系紧密。
随着社会的*治、经济、文化不断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不断变化。
有人认为,过度奢侈的丧葬是一种陋习;又有很多人持相反意见。但无论如何,丧葬习俗早已形成一种文化,透过表象看本质,不难从中体会到不同时期不同种族的人们的思想。
02播州杨氏
年4月,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接到遵义有关部门的请求,要对这座挨河古墓进行发掘——水库建成后,这处墓葬将再无机会见到天日,那将带来不可逆的损失。
经临时工作组初步探定,挨河墓的规格非同一般,墓主必然不是寻常百姓。
等到专业考古队发掘之后,很快得出结论:这是播州杨氏第21世家主杨铿夫妇的合葬墓。
播州始建于唐贞观年间(年),辖6县之地,管辖范围相当于现在遵义部分地区、黔东南州黄平凯里一带及瓮安、金沙、綦江等地,地盘可不算小。
说到播州,不能不提起播州杨氏,史书上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做“播州盛世”,就由杨氏来开创。
杨氏是一个存续了年的土司家族,直到明朝万历年间才被朝廷覆灭。它的寿命堪与享国年的周朝媲美,约等于宋朝(北宋、南宋)的两倍。
唐末,这个曾经威服天下的帝国陷入苟延残喘的困境,处于西南边陲的播州多次被南诏攻陷,成了帝国大腿上的一块腐肉。
此时的大唐朝廷哪还有堪用的*队去夺回播州,只好面向全社会公开募兵,广纳天下勇士。
就有会稽望族子弟杨端响应号召,与他的舅舅谢将*一起出征。
杨端被任命为总戎,带领这支生力*前往播州。到了蜀地,他在罗氏的支持下率*进入播州,赶走了南诏人,将其收复。于是,杨端得到朝廷同意,暂领播州。
这罗氏本就是播州土著,南诏人占领播州后,其家族受损甚巨,因此鼎力支持朝廷平叛。罗氏的罗太汪随杨端讨逆,功劳很大,被后者推荐为副职。
乱世出枭雄,这位杨端绝不是个吃素的主,为了将位子坐稳,手握*权的他开始仔细经营。
数年后,杨氏成了播州的土皇帝,成为一个世袭的家族*权。
南宋年间,播州杨氏最为强盛,特别是在杨粲、杨价、杨文三人在位期间,史称“播州盛世”。
03考古价值
杨铿是杨氏第21世家主,这夫妇俩的墓志铭记载“世祖敕忠口口、仪同三司、威灵英烈侯墓之右”。
播州杨氏从杨端开始算起,传承了27代共30世,仅有一位家主获封“威灵英烈侯”——他就是第14世家主:杨价。
古墓的四周被“石墙”(墓垣)环绕,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这种专为护墓设计的石墙结构扎实,宽2米,呈方形,是用两块黏土岩板材立砌而成,中间填满了土,墙顶用小青瓦遮盖。经测量,整道石墙周长米,比米跑道还要长。
考古队按照“风水”定式,立即对中心部位进行了发掘,两个长8米、深5米的土圹随即露出了原貌。
这显然也是一处合葬墓。
刨去表面的黄土,考古队先是发现了大量腐木,接着便发现闪着金光的抓钉,这让大家非常兴奋!
经鉴定,这枚抓钉是黄金打造!能用这东西做工具的,墓主非富即贵。而那些腐烂的木头竟然是金丝楠木!
让考古队失望的是,因为墓地临近杨家湖,水面抬升后,楠木受到侵蚀,早已腐烂。
随着墓道被清理干净,这处双室并列的大型土坑木椁墓很快显露在世人的面前。
两个墓室大小相同,长约8.5米、宽6米,两室之间有一道宽2米、长17米的生土隔梁,将彼此隔开。
这处大墓的仅墓室和墓道的面积就超过平方米。
考古人员在两个墓室内共发现了数十件金银器,另外还出土了环首金柄铁剑(带金鞘)、木胎银皮盾和弓箭等物品。
考古人员并不是仅凭一块墓志铭就断定这是杨价的墓,而是另有确切佐证。
第一,这间墓室内所出的板瓦等物与隔壁杨铿墓的完全相同,墓垣的建筑方式与杨氏家族其他墓地发现的相同。
第二,墓内出土的象(狮)纽银执壶温碗、盘龙金杯金盏、银瓶等器物具有鲜明的宋代特征,与杨价所处的时期吻合。
第三,一件银烛台的出现彻底锁定墓主身份:烛台上刻有清晰的“乙卯田都统司公用”字样。
据“乙卯”二字推测,这位田姓死者在南宋宝祐三年(即公元年)去世。
据资料记载,杨价的妻子正是来自水西(今铜仁)的女子田氏。
“都统司”三字更是进一步证明了墓主身份——南宋末年,朝廷为抗击蒙*,在全国很多地方都设有都统司。
都统司的最高长官就是都统制。在南宋末年的播州,这个职位只可能由地位显赫、能征善战的播州杨氏首领——杨价来担任。
杨氏传承了多年,家族繁盛,人员众多。杨价墓已经是被发掘的第9座杨氏土司墓。
它的三个特点让考古队员们十分兴奋:
第一:它是被发掘的9座墓葬中唯一的土坑木椁墓——其他8座都是土坑石椁墓。
第二,是唯一未经盗掘的一处墓葬!
第三:杨价是播州盛世最有代表性的“英主”,其墓葬出土的文物有重大意义。
果然,在考古队细心发掘下,顺利出土了一套完整随葬器物,这也是贵州首次发现南宋金银器物。
除了那些金银玉器,还发现金银抓钉、铁棺环及银饰件等器物,就连封棺用的钉子都是纯金打造,其奢华程度在西南地区都十分罕见!但因为年代久远,棺椁、棺材已经发生严重腐蚀,就连与土壤接触的精美银器也变得十分脆弱。
“吹一口气都可能把外表的花纹吹跑。”
那些木制皮制品、绢丝织物虽然保持了原来的形状,但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灰烬。
为了尽可能保留原状,考古队需要先对这些物品进行特殊处理,然后再逐层剥离。
每个考古队员手里常备钢质剔刀、镊子等工具,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考古队员最常用的工具竟然是一根竹签!
只要遇到重要文物,考古队员就必须放慢动作,先用一把毛刷拂去浮土,接着用一根细小的竹签一丝丝细心剔除文物表面的泥土。
专家介绍说:“竹签的材质相对比较软,对文物造成的伤害较小。”与竹签比起来,剔刀等工具过于尖锐,易对文物造成损伤。
由于贵州当时没有高规格的实验室,考古队只能将两个墓室的棺木连同一部分泥土整体装箱,运往北京。
为此,文化局找人特制了箱子,调集了吊车、起重机等装备,两个墓室的总重量高达17吨。
04宋末名将
杨价是一位儒将,非常重视文教。由于播州地处偏远,朝廷并未将其纳入科举取士的范围。杨价多次请求朝廷允许播州加入。由此,播州在南宋中进士8人。
南宋末年,蒙古铁骑横扫天下。杨价多次响应朝廷征召,率*抗击蒙*入侵。因为其麾下*队战功卓著,被宋廷封为“雄威*”。
他屯兵于长江南岸,多次力挫蒙古*,护住了西南一隅多年平安。
宋理宗端平二年,蒙古皇子阔端率*来攻,将官*围困在青野原。杨价闻讯后,亲自率领五千勇士星夜增援,成功击退蒙*。
为了打乱蒙*南侵计划,杨价带兵屯于重庆、泸州之间,采用游击战术,经常奇袭蒙*,使得蒙*难以发动大的战役。
在守护川东的石洞峡一役中,杨价指挥万人劲旅打败蒙*,再次让敌人占据四川的计划泡汤。
当时的荆湘督抚孟珙、西蜀督抚余玠等人都将杨价作为倚靠,凭借其兵威守土安民。
杨价去世后,其子杨文世袭其职,继承其父遗志,继续积极支持南宋朝廷抗击蒙古*南进的斗争。
杨价的一生都在战斗,直至人生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向敌人弯过一次腰,说过半句软话。他与播州*的存在,让川、黔地区人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躲过了战乱。
杨价去世后,朝廷赠谥号“忠显”,封为“威灵英烈侯”。其子杨文世继任,秉承了父亲遗志,继续积极支持朝廷抗蒙。
为了抗蒙,杨文下令在龙岩山最险要的垭口上修建了一座古堡。
结语
历代以来,很多古墓都遭到不同程度的人为破坏、盗掘,殊为可惜。那些短视的既得利益者为了敛财,为害甚巨。他们是中华文明的罪人!
五千年中华文明是全世界上唯一没有中断过、传承有序的文明。古代墓葬作为灿烂文明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考古界、史学界历来备受重视,更应该受到全社会的重视和保护。
大墓容易被盗,哪怕是杨氏祖茔这样不显山露水的墓地也有多处被盗。
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位尊身危,财多命殆”这句格言是多么有道理——哪怕他们生前地位尊崇,无人能及,如果不知收敛,保持低调,死后反而容易受到打扰,不得安宁。
参考文献
1.中国新闻网贵州遵义现奢华古墓系南宋时期播州土司杨价夫妇墓-7-31
2.中国文物报南宋播州土司第14世杨价葬确定出土多件金银器-09-11
3.《南方文物》周必素,彭万,赵小帆贵州遵义新蒲杨价夫妇墓年
4.《中国文物信息网》齐泽垚土司墓中的奢华世界年
5.《兴衰两千年》张荫麟新帝国的经管、发展与民生:P21天地出版社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