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尹君始终盼着同宁先生看场初雪，一如宁先生希冀看她最后一眼。
1
《雪是枝上心头事》开拍前几天，女主角赵悦找到了我，“许导，我想问几个问题。”
我正煮咖啡，用虹吸方式煮更能突显风味，一室香气。
我扭过脸：“请说。”
“我……”她踌躇几秒，拿出剧本一双眼认真地看住我，一连串问题。
“《雪是枝上心头事》这部电影是真实事件吗？宁围绪是否真的不曾爱过尹君？宁围绪是否一开始就设计了尹君？而尹君为什么徒劳地做了那些伤害自己又伤害宁围绪的事情呢？”
我倒上两杯咖啡，递一杯给她：“剧本所写的就是故事的真实情况。”然后，颇有些自卖自夸地说，“大概你也知道，我只拍真实的故事。以一个导演的视角叙述往事，留下些不应该被时间遗忘的爱情。”
“为什么呢？我不明白尹君，她……”显然，赵悦陷入了故事，未察觉自己的激动。
“赵小姐，或许你演完就能明白了。”
我的话使她沉默，她好似明通了，起身告辞。
门关上的一刹那，我送至嘴边的咖啡又放下。
其实，她问的问题我亦不能好好解答她。我不过是众多旁观者中的一位，既感性也无比冷静。
赵悦就不一样了，她是代入参与者。
故事中的悲欢，我都还指望她给我答案。
2
宁围绪大概是九月份受伤住院的。医院、学校、家里三头跑。
好在学校近来安排考试，课业相较便轻松些许，容她多时间照顾宁围绪。
尹君下午放了学，周秘书的车已候在街对面。她小跑过去上了车，照例询问宁围绪的情况：“周秘书，围绪今天怎样？”
周秘书是个中年人，脸颊很瘦，笑得和煦：“先生很好。太太宽心，医院大半是先生的，哪里会不全力医好先生啊。”
“话虽如此，他到底是我的丈夫，如何不忧心。”又想起什么，她扒着车座问，“周秘书，听说上海今年有可能下雪？”
“是的，应该是一月份会下。”
“上海这么难下雪，初雪那天不知道围绪好没好。”
周秘书回过头，好奇笑道，“难道，太太想同先生一道看雪？”
“对啊，很重要的一场初雪呢。”她意味深长地说。
回到家中，上学前尹君嘱咐保姆买好了鲫鱼，她炖了医院。
她到病房时，宁围绪正靠着床头看书。冬日太阳的余晖带着几分凉意照进屋内，延伸至他的脸上。
五官俊儒，一对剑眉衬得他有些英气。唇角嗫了笑，微微垂眸仿佛世界只剩下他骨骼分明而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的声音。
一时间，尹君不忍打破，矗立门边看痴。
不一会儿，宁围绪似有感受，抬头叫道：“小君。”
唤了两声，尹君蓦地回神：“啊？”
宁围绪笑得愈浓，合上书：“想什么，如此出神？”
“没什么，今天炖了你爱喝的鲫鱼汤，也有助于你伤势的恢复。”她拧开保温瓶，舀了一碗顺势在床边坐下，搅动汤匙吹了吹，“怎样了，查出来是谁放的枪吗？”
他把书放到桌上，接过碗，淡淡道：“不用查，我知晓是谁。”
“是谁？”尹君讶道。
宁围绪喝了口，舔抿了下嘴皮，一口气将碗中汤喝干，方道，“这烦人的事情不讲也罢。”他忽想起她的学业今年即将完成，“对了，你就要毕业了吧。”
她点点头。
他接道：“有想过要何样的礼物？”
尹君拿过他手中的碗添汤：“不必送礼物，我只盼你快些好起来，陪我看初雪。”
“今年上海有雪？”
“嗯，听说一月左右。”
“好，死都陪你去。”
她立马嗔道，“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复笑起来，很是欣悦。
回去途中车上，周秘书仍是健谈。尹君不晓得他说了甚些言语，敛了笑，胸中纠郁。
今日单见他静静看书的模样，心便安乐欢愉不止，仇恨抛却九霄云外。孩提时她便心心念念做他的新娘，谁想得到他丢下她十几年，后续发生的造化弄人。他之于她哪里有甚“仇”？是“愁”更为确切罢。
头依枕车窗，思绪忽然飘飞到见到他的那天，医院。
3
年上海的春末，最大的药商宁围绪的汽车撞上一介大学生尹君的自行车。
原本这种“小事”宁围绪无须管顾。当他见到她左耳廓的痣，面色大变，慌忙抱起上车，急声医院，不知惊讶了多少人。
人皆好奇，究竟是怎样美丽的女人，令冷淡出名的宁先生这般对待。
尹君不知道自己被众多人探寻，醒了第一件事，便是口齿伶俐跟宁围绪谈补偿。钱不要，礼不收，弄得宁围绪无头绪：“尹小姐请直说。”
尹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很简单，我想和你吃一顿饭，顺便见识见识你们的上流社会。”
“没问题，半个月后有宴会，我带你去。”
“真的？”轮到尹君搞不懂宁围绪想什么了。应承得这么轻易，他不是从不参加宴会吗？
直至宁围绪的车来她指定的地点接她，尹君才相信真不需多费她计划好的口舌，便顺利接近目的。
换上水蓝礼服长裙，白色长手套，烫了卷发，化上淡妆，尹君喜悦地对着镜子转了好几圈。回身到宁围绪身前，俏脸扬起骄傲：“如何宁先生？是不是美得沉鱼落雁，不失你颜面？”
“是没见过这么自夸的女孩。”宁围绪看了眼，径直出去。
她赶紧跟上，嘴里不死心问：“欸！宁先生你倒是说说是不是很美嘛，宁先生！”
宁围绪要出席宴会的消息传出，已令人咂舌。而今他明晃晃地领着尹君出现，一身黑色西装，三七分发式，冷一张脸迷了多少女性，同时人们震惊他竟携了一个女性来。
宁围绪扫了眼场内所有人，微点头算过了招呼，偏下头跟尹君说：“这下可以了吧。”
说着便欲走，尹君忙道：“说话不算数，我还没吃饭呢。”
她接续道，“你看，那么多女人觊觎你，我帮你以绝后患好了。”
尔后，她做出了使宁围绪都讶然的行为。她挽上他的手臂，神气得似只小凤凰，掷地有声道，“看什么看，他是我丈夫了，你们都莫再惦记了啊！”
此话出，全场哗然一片。
宁围绪怔怔凝看她，她眨眨眼睛以掩饰女子该有的羞赧：“看我作甚，你谢我不及呢！”
有人出言试探：“宁先生，这位小姐说的可是真？”
许久，待尹君手心攒了汗，宁围绪才头也不抬，声音洪亮：“是。”
尹君松了口气之际，愈发弄不懂眼前的他。
退了席，上车前她说道，“咱们银货两讫了，互不相欠。我家离此处不远，便不劳烦宁先生送了。”
宁围绪双手插兜，上前几步，稍稍躬身看她，似笑非笑：“怎就银货两讫？尹小姐献名誉替我‘以绝后患’，我欠下天大人情。”
他直起身，“既说是我妻子，明日便搬来宁公馆，我定用余生还尹小姐的人情。”
尹君张张口：“我……”
“说定了。”他关上车门，再道，“明日尹小姐不搬来，我亲自去接。你明晓的，上海没我找不到的人。”
“可是，欸……”她伸手想稳住车，汽车却绝尘而去。
尹君不敢想象，原是想在宴会上说是宁围绪的妻子，即便他否认骂她，也是与他有了层联系。进入世人眼，日后少不得有人找上她，毕竟他第一次带了女人出席宴会。借此她又能一步步接近了他，进入他的家。
然而，她现竟可不必费尽周折，直入终点——住进宁公馆！是福或是祸，她顾不得了，她一定要完成最终目的，完成“报仇”。
尹君自福利院后门进去，等某个窗口亮起灯，隐没于大树下的宁围绪才走出来。他眼里满是疼惜，眺望投到窗上的尹君的影子，低语：“茵儿，你究竟经历了什么，缘何变成了尹君住在福利院？”
他的温柔一丝丝跑出眼睛，“今后，是风雨是灾祸，我继续来为你挡。”
4
尹君搬进了宁公馆，进入了上海上流社会视界。
她暗暗熟悉了公馆里的布置，上学宁围绪吩咐了周秘书送，放学他日日来接，当真是个外人眼里的好丈夫。
无论什么，别人有的一样不落她的，他待她温和有礼。尹君曾有一刻困惑，面对她的宁围绪些微有不同，至于是何，她模糊不明，她想这场戏他比她先进入角色吧。
这样的日子，平静且生着那么细微的温馨，如一个漩涡尹君差点陷落。她及时醒转，不忘自己千方百计想住进来的目的，虽难明宁围绪用意几何，但她选择先下手为强。
尹君留意宁围绪的出行和工作事宜。一日，趁他与周秘书谈论事情，她假借送咖啡闯入书房。他们立马默了口，周秘书甚至露了一秒惊吓之色。
“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们了。”她准确地抓住了周秘书闪逝的神色，佯装不知退出书房。下楼时故意做出稍大的响声。
周秘书看了眼，迅速关上房门。
听见关门声，尹君侧转躲到楼梯口柱子后面，脱掉鞋子蹑手蹑脚上楼趴在门外偷听。
他们显然很谨慎，说话的声音很轻。她只隐约听到了“礼拜三晚上”“重要账本”，和“钥匙在座垫下”等话……
礼拜三那日，尹君称病请了假，到药房买了服清热的中药溜回家中。询问了保姆，宁围绪果然不在。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书房，顾看左右确认无虞后，利落打开、关闭。根据前几日听到的字眼，她猜想今天晚上他要送一批药资给别人，应是药资有什么问题让周秘书做假账，钥匙就在座垫下面。
房内布置她早记下，三张沙发、一张牛皮垫办公椅，再别无座垫。每张沙发的座垫，书桌后面办公椅的座垫，她俱一一仔细摸查，却出乎意料地并无一物。
会不会是宁围绪设计钓出她的目的，此一想法刚冒头，便掐断了。倘若是的话，她进来就该被活捉了现场。
尹君撑着椅垫，柳眉深深蹙起，“座垫下面”不断在脑中旋转。
许久，她视线怀疑地落到沙发底下，不恰是坐垫下面？念头一起，她过去趴下，终是被她捕捉到了黏贴在沙发脚内侧的钥匙。
她欢喜地取下钥匙，接下来只要找到存放账本的地方即可。
码头等待验货的宁围绪，打出门便心绪颇不宁静，此时更是激烈。多年来万事小心为上的原则，令他马上喊道：“周秘书，我们马上回家。”
周秘书即刻上车发动汽车，通过内视镜见宁围绪锁了眉头：“先生，出了什么事？”
他不停转动着食指上的玉戒指，沉稳开口：“先回家。”
“是。”周秘书点头道。
跟随了宁围绪十几年，一点点看他成长至睿智、果决，他深信他任何一个举动皆有原因。
从码头到家不过二十几分钟车程，周秘书将车速加到最大。
尹君找了许久，未找到半点踪影。她气馁地头猛地靠着墙，不料传出空响声。
“咚咚咚、咚咚咚”，连续敲了好几下，确认墙体有问题。
但是，机关在哪儿呢？又一次陷入困境。目光所及她全摸过、检验了，除了……书桌上的东西。
尹君一拍手：“对啊，存放账本的地方。翻过抽屉，唯独没碰过笔筒、台灯，说不定机关便是二者之一。”
她猜的不错，扭动笔筒，对面的墙打开了一个正方形的暗格，里面放了保险箱。
缓缓露出微笑，立即插入钥匙。保险箱里存放了不少金条，有几份账本，“为何这几份账本一模一样？而医院。”
医院不过就数十家，未听说哪个叫作成和。
“这是什么？”堆砌的金条边沿展出绿色的一角。她拿出一看，是个绿色的小本子，绿本上面的标志吓得她捂住嘴遮掩骇然。
“先生，您回来了。”
“嗯。”
保姆问候，以及宁围绪皮鞋踩踏木楼梯的声响，霎时令尹君心惊肉跳。慌忙把本子放回去，又把钥匙物归原处，可胶布慌乱中怎么也黏不紧，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锁转动，门猛然打开，空无一人的书房窗帘脚似因风而微晃动。宁围绪查验沙发下，钥匙还在，眉间的愁绪松懈。
周秘书随后问：“怎么了先生？”
宁围绪打开机关，取出一份账本交给他：“以免夜长梦多，带着账本去把药资尽快交接给‘那边’的人。”
“好的。”周秘书应声出去。
宁围绪将金条堆得更高，彻底遮盖绿本。合上机关的一瞬间，他瞥到了窗帘下显露出的半只黑色圆头皮鞋。这种皮鞋是学校专门发的。他凝了会儿，不动声色离开。
等闻听宁围绪下楼，吩咐保姆泡一壶茶，尹君提着的心方落了下来，却仍觉心有余悸。
或是他的眼神太过凝神，她有半瞬仿似感受到他的目光。她退回自己的房间，原打算假装生病睡觉，不成想竟然迷迷糊糊睡沉了。
睡醒，窗外天尽黑，屋内一室馨明。
房中坐了人，尹君猝然警惕道：“你，你在我房里做甚么？”
宁围绪翻了页书，眸也未抬，下巴示向床边：“你不是感冒了吗？你带回来的药阿姨替你熬好了。”
她紧绷的神经缓和，幸而她预先安排好，抓了药，在家也有了说辞。喝干碗里药，她将碗低下些观察宁围绪。
他神色好似一向这般的淡然，她不禁想为什么他跟传言的不一样呢。他的家里素来没能有年轻女子踏入，她岂不是第一位了。
他非要她做他的妻子的原因是什么？若是因她那句话，以他身份地位大可置之不理。来这家里已有一月余了，平心而论，他对她是极好，是她始料未及不敢想象的好。
好几次，她都臆测他是不是晓得了她是谁。
面对此时眉眼柔和，散发成熟男人气息的宁围绪，尹君心里面问了句：宁先生，如若你没有识得我，是否爱上了我呢？抑或你识得了我，故不明说？
唉，罢了罢了，过了经年，容貌长开你怎会识得了我呢？
“你看了我很久，觊觎我美色么？”宁围绪合上书，认真地看着她说道。
轰地，尹君面红耳赤，眼睛不知该看何处，“哪有，哪有，宁先生倒会玩笑。”
“当真没有么？”他起身朝她走来。
“当真。诶呀，我还是，还是不大舒服，你先出去吧。”她缩躺下去，扯上被子遮住羞涩的脸。
宁围绪真就住了脚，转而出去：“马上开饭了，快些下来吧。”
门关上后，尹君拉下被子，大口大口呼气，心跳得很是不乖巧。
5
首战不算成功亦不算失败，尹君知她恐是探到了宁围绪最大的秘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顺手得多，她买了足够分量的安眠药磨成了粉。
“阿姨，你炖的什么好香啊！”尹君凑近石锅，闻吸盖子上排气孔冒出的香味讶声赞叹。
保姆揭开锅盖，撒下葱花，笑道：“鲫鱼汤。宁先生最是爱了。”
“我来端上桌吧。”
“使不得，使不得，您是太太。”
尹君直接找了两块抹布包住汤锅两耳，“哪里讲究甚些，端锅汤罢了。”
席间，宁围绪实在忍不住，筷子敲敲她的碗：“我吃饭也很好看？快吃饭。”
的确很好看啊，心里如是想，嘴上倒逞强道：“偌大的上海好皮囊不止你一副，我又不是没遇到过。”
她忽来了兴趣，咬着筷子，端详宁围绪，“宁先生，你说像你这样淡漠的人，究竟会喜欢哪样的女孩子啊？”
宁围绪夹了根蒜蓉油麦菜，轻飘飘说道：“喜欢你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