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我睡了一觉。
——春酒醉疏翁《小顾一觉》
壹
我姓顾,行二,名珣,表字毓朗。
末世爆发距今已三月,今日恰巧,九月初八,我的生辰。
这天风轻云淡,连空气里的硝烟味都如此迷人,我睡了一觉。
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秉承家师遗训,恪守君子之德,从不乘人之危,但睡了宋一觉的事,让我不禁陷入沉思,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品行不端。
我把当时的细节掰开揉碎,一点一点的分析评断,结果我却有了欲念,我不能理解,另一位当事人也不能给我答案。
那日之后我们于风雪山巅决斗,他近身搏击之术极为精妙,出手既快且狠,我战得酣畅淋漓,凭借内力略胜一筹。
但我心有愧疚,打斗中略一分神,险些被他拧断头颅,我反手一击中他肩膊,他吐出一口血疾退几步,与我遥遥相望。
他看我的眼光极为清明,也似烟雨淡漠,同他看那些行走的死物并无不同。
我心神巨震,不禁有些恍惚,从梅林初见,我二人结识三月有余,性情相投,可说相见恨晚,到底如何走到这一步?
说到此,不得不提一句,我并非此世中人。
我生在瑶南,长于淮海,乃泾天门下顾氏子弟。
泾天门盛行推衍之术,其中百家又以顾氏为最,常言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
此话不假,我六岁那年家中突逢巨变,一场恶战,顾氏子弟十不存一,母亡父丧,叔叔将我兄弟二人带往姬陵雪山,拜于家师尹长庚门下,并发下血誓,勒令我二人不得报仇,不得寻亲,从此以后与顾家再无干戈。
言罢拂袖离去,一生再未得见。
阿兄顾珽年十岁,身体孱弱,为家师好友妙空长老带往深山古刹避世养身,我则跟随家师长住姬陵雪山。
山中不觉岁月悠长,何况姬陵雪山积雪终年不化,梅林四季常开,只道岁岁相似,年年相同。
在此与世隔绝,唯有一月一封的书信寄予灵猿带去深山,兄长每每回信,字里行间多提及山中景致变化,想来是卧病的床榻能将景色尽收眼底。
我常道,但愿有一日你我兄弟二人相逢,届时阿兄定要与我痛饮三杯,共赏这姬陵的梅林清雪,天水一色。
阿兄回信时言辞开怀,引以为约。
幼时懵懂,未尝明白家破人亡四字何等沉重,年岁渐长,又有家师庇佑,兄长宽慰,只觉世界无甚烦恼。
家师性情孤冷,教习严苛,每每考教总叫人叫苦不迭,我在他膝下长到一十四岁,那年妙空长老到访姬陵,带来了阿兄的骨灰。
我不记得当时心情如何。
这个世上同我最亲近的人,八年未见,再相逢已是生离死别。
阿兄的墓碑是我亲手所刻,雪大风急,我不管不顾,踉跄着将他葬在梅林深处,正对天水一色的湖泊。
我举着酒杯说,阿兄,这三杯酒我还同你喝。
第一杯,敬你,有阿兄在,小弟从不孤苦。
第二杯,敬阿爷阿娘,你此去若看见他二人,且代我问好,莫说我此刻哭相,难看的紧,就说弟弟平安安好。
第三杯…第三杯,还是敬阿兄……
阿兄……
跪了多久,不记得,大悲之下心神恍惚,辨不清雪是飘着还是停了。
家师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他撑着一把伞,将我从雪地里拔起来,拍干净我身上的落雪,叹息道:“命数已定,你务虚挂怀,世间人人皆是如此,来之渺如微尘,死生天命,复归自然,爱惜已身,方能使逝者安息。”
十四岁,我将阿兄葬在雪山梅林。
十六岁,我下山收敛家师的遗骸,葬在阿兄旁边。
家师也留下书信,勒令我不得寻仇,我没有听,为自己立下衣冠冢,离开了姬陵雪山,七年筹谋,亲手割下仇敌的头颅,与敌同归于尽于火海。
然我命未绝,熊熊大火,我在摇曳的火苗中分明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病弱青年,模样与我七分相像。
他以魂灵姿态微微笑着,看着我一身狼狈,好似叹息一般道,阿珣啊。
阿兄!阿兄!
火光中,他的模样渐渐淡去,只抬起手,像似道别般,你呀你呀,日后切莫冲动,此间你生机已绝,另寻生路去,只记得,阿爷阿娘还有阿兄,都惟愿你不经风浪,平安顺遂。
那大火恍如梦境,待我醒转过来,白云苍狗,天空蔚蓝如洗。
我躺在一颗巨树的树冠上,抬手一看,佩剑上仍血迹斑斑,沾满仇敌的鲜血。
贰
此间早已物是人非,这山峦山河,再无我顾珣故里。
家师常常说,人生来于世不知所求,但须知过刚易折,忧愤伤身,上善若水,一切阻碍皆是路径,一切困扰皆为始终。
我心下怅然,以为警示。
我幼时居淮海,阳光温暖,向海的斜坡上开满了细小的羹花,常有手巧的小娘子采下做羹面,我则是喜欢在那里玩耍,羹花的气味很软,十分好闻。
后来长住姬陵,终年梅香萦绕,我依照古法,托家师买了些稻谷,掺合梅枝新雪酿辣喉的烧酒,那酒的味道也甚是醇厚。
直到出山寻仇,辗转七年,不曾回过泾天门,不曾回过雪山,此时想来,未免有些遗憾。
思绪转回如今,我在此地游荡三日,不知王朝更迭,何人当权,年号为何,这城中高塔林立,不见活人,但有许多啖食人肉的行尸。
活人莫非面*肌瘦,便是壮硕如牛,来往行尸间,进入无牛无马的载具,疾驰而过。
世事古怪,城中遭逢如此大难,不见官府作为,要么当朝天子昏庸无道,贵族权臣枉顾百姓生死,要么此地古怪乃是瘟疫所致,官府早早封城,以免疫情扩散。
更甚者,偌大国土,行尸遍地,早已经无家国二字可言。
我救下一个被行尸围住的少年,这厮一身书卷气,像个文生。
我将他带到行尸较少的高塔,少年神色感激,我只略一点头。
只因我发现与城中人语言不通,但人命关天,仍劝他:“城中情势恐怕撑不了多久,你且避之。”
少年瞠目结舌,忽然激动起来,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听不懂,我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自顾自向前去,忽听身后一声:“兄台留步!”
我诧然一惊,狐疑着回头,那少年先说着我听不懂的词句,见我疑惑,方放慢了语调,吟了一首咏梅诗。
说完他满脸通红,磕磕巴巴的道:“兄台,贵姓。”
我有点明白,特意放慢了语速:“在下姬陵雪山顾珣,敢问当今是何年岁。”
少年脸上腾起尴尬的神色,一脸茫然,忽而手舞足蹈,从他散乱无章的言辞中,我约摸猜出几个词,出城,梅林,有人。
我有些倦怠终日闲逛,索性带着那少年,以他作指引,一路杀过阻道行尸直奔城外。
少年身体颇为孱弱,光是跟着我都显得有些吃力,我二人从午间行至傍晚,眼看霞光漫射,金乌西沉,少年方指着前方的矮坡道:“梅林。”
我看到坡上隐有人头攒动,似乎正往此处赶来,至于梅林,我瞥向那几株干枯掉叶的梅树……
必地竟唤作梅林么……
来约十余人,手持器械,我只能辨出为首的女子提着的长刀。
我入世复仇,斡旋高门权贵间,为迎合这些人,秦楼楚馆也出入不少,酒酣胸热时见多了放浪形骸的男女,但此地民风十分放达。
不论男女,皆轻装简从,不吝袒露身体,我只觉些微不妥,侧开目光。
少年与女子显然是熟识,一脸劫后余生的扑过去,却被女子当胸一脚踹翻在地,接着便是一顿好打,那少年虽叫着痛,行动十分自如,显然女子不多用力。
少年抱着她裸露的大腿嚎啕,见女子不为所动,便指着我说了几句。
女人先是一惊,继而凛然了神色,朝我致谢,我虽听不懂,隐约猜出个大概,点了点头。
这好似双方在打个什么哑谜,此时我们不妨换个视角来看。
秦笙知道自己让姐姐担心了,可教授留下的硬盘里存着很多研究资料,他实在是舍不得,仗着自己那点异能可以避开丧尸,才冒险跑回去。
这一去真是九死一生,还好遇到了这个家伙,秦笙是考古系的研究生,一眼就看出来这人衣着穿戴考究,制式皆为大雍天启年间。
恐怕是哪个古装剧的演员,丧尸爆发还在拍戏的那种,可是后来他发现这家伙根本听不懂他在说话,要不是临别那句嘱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
天启年间,还是华夏中古时代。
秦笙凭借课堂上背的磕磕巴巴的中古语发音把救命恩人带出c城,头都要大了,只觉得这家伙入戏太深。
秦笙的姐姐秦滔带着俩人往回走,对顾珣是感激加客气,但走着走着忍不住把秦笙的耳朵揪的老高:“这是什么时候,你下次再乱跑,俩腿我全都给你打折。”
今天负责警戒的人对那个古香古色的演员很好奇,却不敢搭话,问秦笙:“小秦,这人什么来路。”
秦笙已经被摧残的面无人色,努力回想:“我听的不是很清楚,好像说从哪个雪山下来,姓顾,名字不知道是哪一个。”
那人对着顾珣说了句什么,顾珣看他,点点头,脸上波澜不兴,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秦笙有点生气,骂他:“你不要乱说话,。”
那人嘻嘻笑,他刚才也没说啥,就夸了句哥们,你长得可不是一般的好看。
末世爆发已经快半月,他们这只幸存者车队只有三十几个人,是最晚离开c城的车队,领头做主的青年是秦笙的校友,秦滔的学长,金融管理系的宋一觉,冰系异能。
他们的车队本来打算中午出发,因为偷跑的秦笙耽搁了行程。
秦笙一路来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等见到宋一觉的时候脑袋都快垂到胸口。
宋一觉话很少,但那种压迫力逼的秦笙都快跪下了,他指天说地的发誓以后绝对为车队马首是瞻,绝不脱离群众,绝不单独送死,一心一意,绝不二话。
宋一觉结束对秦笙的精神拷问,实则他停下来也不全是为了秦笙,某处新发现物资,车队需要。
不过这种理由不足为道,该给秦笙长记性。
他听秦滔说了几句,目光落到顾珣身上。
彼时夜幕低垂,萤火微微,我自认性情疏阔,面对人人皆有亲朋拥聚,倚靠而眠,仍不免心生几分失落。
带我一路行来的女子与一青年言语几句,青年朝我看来,我颔首致意。
他又与少年交谈,少年抓耳挠腮一会,方才回答,那青年问道:“在下宋一觉,不知阁下从何而来,如何称呼。”
我拱拱手:“姬陵顾氏,行二,名珣。”
青年看向少年,少年面上尴尬,青年便重复了两遍我说的话,少年这才露出恍然神色,叽里呱啦的解释。
果然,言语不通,我在心里说,就当看乐子吧。
叁
末世一词是秦笙告诉我的。
此时车队正停在背阴处休整。
我并未记在心里,光好奇着那些新鲜物件,秦笙一边翻书一边磕磕巴巴的和我说话。
我看着无牛马而能自动的车辕,他犯难,不知如何解释。
此人蠢的可爱,每次听我说话都需要反应一会,听不懂时就不住的点头,好像很能明白的样子。
我笑,他便愣愣的盯着我,回神时一脸呆滞的掉头跑掉。
实在是不明所以。
昨天晚上和我说话的人是这行人的主子,说是主子其实也不大恰当,他更像个手握权利的管事,与寻常人并无多大不同。
只是更冷静,更冷淡,处事善用雷霆手段。
我看到他在车队行进中把好逸恶劳,欺辱妇孺的壮男扔出车队,对求饶视而不见。
他看起来颇为倚重圆滑玲珑的秦笙和直言不讳的秦滔,毕竟他自己话很少。
烈日当空,宋一觉孤身一人,闭眼盘腿坐在树荫下,周遭的土块慢慢结下一层薄霜。
我引以为奇,不觉靠近些许,少了秦笙在一侧,他不能听懂我的话,我便也闭口不言,只席地而坐,专心盯着脚下的泥土结霜。
霜花一路开到我的腰腹,我仍不觉异样,也并未感觉到冷。
宋一觉蓦地睁开双眼,似乎有些疑惑,我捏起衣衫上的一片薄冰,发现他正看着我。
秦笙不知从哪儿绕出来,见我离宋一觉如此之近,大惊失色,嘴里乱七八糟的喊:“顾哥,危险!请退之!回!跑!。”
结尾是一句我听不懂的粗鄙之语。
他不敢靠过来,摇着手,一脸悲伤,眼神仿若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我坦然坐在原地,掌心那片薄冰仍未化,想来这周围的气温极低,只是我不曾察觉罢了。
薄冰轻飘飘落地。
宋一觉忽然笑了一下,朝我伸出手,我不疑有他,伸手扣住他的脉门,他脸色一变就要挣脱,我虽奇怪但顺势放开。
若非请我诊脉,何以伸手?又为何挣脱?
怪哉,不明。
中午短暂的休憩,车队启程。
秦笙坐在我身边,满脸劫后余生,充满好奇的看着我安然无恙的双手,嘴巴里费劲的解释。
他说在地面结霜时靠近宋一觉,容易当场去世。
我已知晓,点头。
但秦笙不依不饶,跟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他努力的教我他们的语言,我学着倒也不觉吃力。
途经过一处村落,村外围着栅篱阻挡行尸,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
我察觉到不妥,仗着身手灵活潜入村中,沿路遍布陷阱,宋一觉紧随其后。
我二人循着活人踪迹来到一处寓所,隐约听到哭泣呻/吟,我轻飘飘跃起,抓住窗棂,窥窗细看,但见四五赤/裸女子困在房中,相拥哭泣。
宋一觉见我冷了面色,以为不测,也跳上来,我抓住他的手臂,眼神示意,他点头,我二人分两路进入寓所。
其中种种实在不堪赘述,我在另一房间枭首正凌/辱妇孺的壮汉,救下两个小女娘,待与宋一觉汇合,才看到老幼尸体尚在砧板之上,锅且沸腾。
我当时即怒火中烧,天下间竟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那些女娘经此磨难,对仇人恨之入骨,我看着她们鞭尸泄恨,平息怒气。
末世之意。
不但是缺衣少食,危机四伏,每个人都战战兢兢,活的艰辛坎坷。
且越是在其中夹缝求生,濒临生死,越是能激发一个人的胆气与私欲,我在其中游走多年,未曾失去血性与原则,然在末世无望的氛围中滋生的黑暗,使我瞠目结舌。
海阔天空之地是为天下人的坟场,埋葬的不单尸骨血肉,还有为人人性,伦理道德。
手中藏锋剑发出阵阵轻吟,我想起家师曾疾言厉色,命我不可滥用所学武艺。
他曾问,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
我道,子为*,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
家师沉默无言,只在日后教习中愈为严苛。
想到家师谆谆教诲,我平息了怒气,藏剑归鞘。
宋一觉略一沉吟,与女娘们说了几句,女娘们四散而开,打点行装。
我与他虽不能交谈,但宋一觉行事目的性很强,意图明显。
当晚在在村落中休整,夜半时分宋一觉叩我房门,伸出手,并未多言。
我再次扣住他的脉门,他身体紧绷,却未做过激之举。
药理之道我只涉猎粗浅,但宋一觉脉息紊乱,真气四散,隐隐有颓败之相。
我那时并未多想,邀他进屋,上了床榻,也除了衣衫,当时只不过用内力助他疗伤,并无一丝一毫旑念。
肆
疗完伤,我嘱咐宋一觉近日不可大动干戈,想起他听不懂,便换了几个简单的词:“停,休息。”
宋一觉若有所思,递给我几个模样古怪的石头,我摇头,他态度坚持,想来不愿欠下人情,我便觉无所谓,收入囊中。
第二天清晨,宋一觉带秦笙来见我,问我可否庇护车队几日。
不过举手之劳,我自然应允。
我坐在车顶,秦笙,秦滔,宋一觉站在一起商议,车队一直不紧不慢的前进,有目的有方向,得益于三人不停地调整。
午时休憩。
我将粗饼碾碎分给几个孩童,小孩子起先不敢,见我微笑,方才凑过来,挤作一团欢天喜地的咀嚼。
宋一觉的车队不亏空吃食,但粮草调度严格,总是难得吃饱,这些娃娃也才八九岁,耐不住饿。
思及此,比及行尸肆虐,人心更为可怖。
沿路行来,不乏恶徒藉由乱世秩序崩坏,猖狂无忌,烧杀抢掠,我本不欲多造杀孽,然一味怀柔,恐酿成大祸。
我一生命轨曲折,杀戮自有定数,应修身养性,不惹是非,但此世天道不通衍算,却不知可否勘破一二。
他们的娘亲约摸不好意思,连声说着什么,我摇摇头,她又弯了弯腰,领着孩子们去休憩的地方挖野菜。
车队里尚可行动的人都有事务在身,青壮巡视左右,妇幼寻找可吃的补给,老弱浆洗缝补,埋锅造饭。
人间尚有烟火气,我不禁心想。
宋一觉受伤颇重,一时间不可大动干戈,他看向顾珣的方向,那家伙正坐在车顶,抱着剑,正襟危坐。
秦笙自然也看过去,啧啧称奇:“顾哥真的是病的不轻。”
秦滔却若有所思:“他倒是真不像我们这个时代的人。”
思维方式,言语动作,包括一身武功剑法,都格格不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宋一觉止住这个话题,他的脸色有些白,精神尚好:“我伤好之前,车队的安全暂时拜托你们两个和顾珣。”
他这么说主要是担心顾珣,顾珣作风实在仁慈,不杀妇幼,不杀老弱,连对待逞凶作恶的暴徒也留有余地。
乱世当用重典,要不是秦滔警觉一枪打死了那个小孩,顾珣的脑袋上就要多个洞了。
说到这,秦笙的眉毛抖起来:“顾哥穿成那样也太显眼了,得想个办法让他换身衣服。”
每次打架都变成枪靶子,要不是身手好,十条命都没了。
但没有人能让顾珣把那身碍事的衣服脱了,每次秦笙提到这事,他都严词拒绝,脸上出现一种有伤风化,拒不领受的表情。
秦笙从他拒绝的话里听出,正人君子大概不能穿成他们那样。
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古装!!!还得是雍朝!!!难为人了吧!!!
一日毕,车队找了个废弃驿站休整。
夜半,宋一觉仍来叩门,我以为他宁愿等待自行治愈,也不愿再麻烦我助他调息,有些诧异的挑起眉。
宋一觉看起来有点焦躁,但还是递给我几块石头,我默不作声,脱了衣衫,上床榻。
宋一觉顿了顿才开始脱衣服,坐到我面前,他这次比昨夜多了点表情。
我没有在意他的古怪,自然的握住他的手,内力自体内循环,流经他的体内,沾染几分寒气,被褥开始凝结霜花。
疗伤毕,他睁开双眼,我点点头,看着他迅速的跳下床抱起我脱下的长衫闪出门外。
我眉头一皱,藏锋剑在手,然自己衣衫不整,终归不好出房门,万一唐突别人岂不是我之过错。
他抱着我的衣服,一定镇静,似乎料到我不会出门,我有些气结。
他从一旁拿过个布袋扔给我,我接住,瞬间了然,这厮显然是事先有所准备。
秦笙起了个大早,出门就看到车顶上某个寥落的身影,长衣长裤,青丝如瀑,抱着一把古剑,出神的看着天。
秦笙:“……”
过去可能会被打死,还是好好活着吧,他悄咪咪的跑回车库。
然后他发现顾珣从那一天起,车队出发时都坐在宋一觉的车顶,几乎是形影不离,目的自然也很明显,拿回衣服,恢复他正统的,君子的作风做派。
毕竟大家都看着他换衣服新鲜,他自己长得又好看,别人多看两眼,多说几句,私底下议论一下找找乐子。
但顾珣几乎是有些崩溃的样子,连声说了几句话,晦涩难懂,秦笙没听清楚,不过猜测八九不离十,顾珣可能认为自己在裸奔,他每天默不作声的抱着剑,不说话不交流,连秦笙都有点不忍心。
只有宋一觉淡定如常,不准秦笙把衣服还回去。
理由非常官方,如果顾珣有病,一直格格不入的可能会加重他的病情。
如果顾珣没病,真的,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更不能让人看出来了,为了他的安全着想。
秦笙最初是担心,后来发现顾珣的心态有所好转,他仍然是跟着宋一觉,但两人显然交流的不错。
这点让秦笙很郁闷,宋一觉把那本中古语发音大全借走了,一个学金融的搞起中古语,说的还不错。
而且交流不是单向的,顾珣也在宋一觉的引导下开始说现代语,颇有成效。
伍
宋一觉待我很好,送我书籍笔墨,教我如何使用枪支器械,他话不多,但也喜欢开些玩笑,常用一些我没见过的东西捉弄我。
我一笑置之,并未生气,只是车队里有人如法炮制时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车队慢慢成长,对付行尸潮也有了经验,一路走来接纳了不少幸存者,偶然救下的还有些权贵,也有作战能力出色的异能人士。
我出手的次数慢慢减少,宋一觉大概察觉到我不太喜欢杀人,每每料理暴徒凶匪都命人一枪解决。
我便只做压阵之用,偶尔教导几个擅长刀剑的后辈,他们倒是喜欢与我打斗,不过我还是需要定期出去杀些妖物,不常有时间。
有次晚间,宋一觉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去问秦笙,他也只说宋一觉去了某处,具体地址语焉不详,做什么也一概不知,我在树上等了大半夜,才看到他。
他有些狼狈,身上受了些伤,见到我颇有几分
尴尬的意味,左右见他无事,我便没有追问。
第二天秦笙给我送来几件长衫,宽袍广袖,质地精良,就是有些旧,我瞧他一脸古怪,敛眉沉思,没想出什么所以然。
衣服倒是换上了,不过习惯简装再着长袍,总觉得周遭打量的视线多了几分。
怪哉。
便是那次之后,我和宋一觉登上一处高峰探查,在山顶喝了些酒,在这之前我不知道我酒品不好,后来仔细想想,他是被我压着的,我制住了他,做那些事的时候他清醒着,看起来有些疼。
也许过于亲近便是一场荒唐的缘由。
那场比斗以我二人伤重告终,他转身离开,我便远远跟着他。
我与宋一觉原本算是朋友,但自那时起他便不再理我,或者见了我也是冷冰冰的。
我既不明白对他的想法,但终归是做错了事,便混在车队里,秦笙和秦滔都来问过我,哪里得罪了宋一觉,我缄默不语。
秦笙告诉我有天晚上看到宋一觉拿着刀站在我房门前,把他吓了个半死。
我听后长长的沉默,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当面致歉,总被他冷冷的打断,我实在是怕了他言辞刻薄,句句戳心。
每每说的我惊怒交加,心口刺痛。
越往南,车队行走的便越艰难,我出手的次数慢慢多起来,太多的平民,末世的行尸越来越厉害,怪物也层出不穷。
我常离开车队,暗中解决几只妖物,有时在杀死怪物的地方往往遇到新奇的东西,我悄悄放到宋一觉的房间,但不一会就被扔出来。
于是我辗转交给秦笙,他再交给宋一觉,果然,便不见东西再被扔出来了。
宋一觉有时会离开车队,我悄悄跟着,见他无甚危险便去了更危险的地方,或是与妖物缠斗,或是寻觅吃食,总好过无事可做。
但我并非金刚不坏之躯,偶然受伤也是常事,只是宋一觉的疏离太明显,受伤在他眼前晃总有博取同情之嫌。
毕竟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怪物变得厉害,我在外养伤的日子也多了起来。
有一次与行尸打斗受的伤重了些,又刚巧碰上一场罕见的大雨,我折腾的实在狼狈,便推迟了回去的时间,等我养好了伤回到车队,发现车队里多了一个漂亮女子。
我本不在意这些,但这个姑娘太张扬了,总是跟着宋一觉,宋一觉对她也不同。
我很困惑,因为这一次我没有出现在车队,而是悄无声息的放下东西后离去。
宝莳很漂亮,明艳不可方物的漂亮,她出身高贵,实力出挑,很多喜欢她。
可宝莳不在乎,整个车队里,她看得顺眼的只有宋一觉一个人。
她觉得这个人明明很年轻,却如此出类拔萃,时局动荡,朝不保夕,唯有看到宋一觉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安心。
但宝莳很别扭,她不说,只是变着法的挑衅,在宋一觉冷淡的视线看过来时又心满意足,他只看着我,多好。
很多人都那么觉得,宝莳也感觉宋一觉对待她是不一样的,很纵容,只要她不出格。
但车队里的核心几人都不太喜欢她,经常凑到一起叽叽咕咕。
宝莳想方设法的和其中一个人混熟,那个斯斯文文的小个子也只是显得不那么排斥冷淡。
你们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宝莳不高兴的问,小个子哼了一声,早跟你说过,你不要总是缠着老大,老大是有伴儿的人,你这样子算什么?
宝莳简直莫名其妙,宋大哥什么时候有伴了,你在瞎说什么啊!
宋一觉从来独来独往,身边干净得连个跳蚤都没有,什么时候钻出来个伴儿啊?
小个子瞪了她一眼,刚想说什么,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叼着烟,打着哈欠走过来,懒洋洋的说,总之你就不要打什么主意,宋头这颗大树可不是你能靠着乘凉的。
女人冷笑着吐出一个眼圈,拍拍宝莳的肩膀,年轻人不要有太多想法。
宝莳气得吃不下饭,这些人简直太过分了,她恨不得立刻飞到宋一觉身边问他,你真的有伴儿了?
可惜宋一觉前天外出了,谁也见不到。
宝莳于是沉心静气,拿出十二分的耐心,自己寻找答案。
但她没想到,答案来的那么快。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车队刚刚经历了一次尸潮,停在山谷里休整。
宋一觉就出现在雨幕中,抱着一个衣着古怪的人,滴滴答答的血水从指缝溢出,他的神情淡漠,脸色被雨水浇得泛白,明明看起来那么冷静的模样,却让宝莳读出了一点仓皇无措的味道。
我姓顾,行二,名珣,表字毓朗。
我睡了一个人,跟了他一年,之后我决定离开他,离开之后我去了一处云雾缭绕的高大雪山。
山巅寒风刺骨,冰雕玉树,蜡染梅花,我很喜欢。
幼时修行的姬陵雪山上便开满了梅花,四季不衰,家师总在月圆之夜带我提灯赏梅,考教我的学问。
天启七年,九月初八,师逝于南疆,我一十六岁,出姬陵,收敛家师遗骨,葬于姬陵雪山梅林深处,之后我下山寻仇。
此时正值天下民不聊生之际。
我遇到的人,或许之以重利,或道之以情理,或慑之以性命,以为我所用,假借身份,卧薪尝胆,游走各路诸侯间,七年布局,棋定一着,终掀起惊涛骇浪。
雍朝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大厦将倾,天下群雄并起,逐鹿中原。
天启帝的首级是我亲手取下,皇宫焚于一片烈火,我亦没能走出。
雪落无痕,寂静安然。
我在山巅打坐参悟,不觉日夜,听闻山中有异响,思量片刻便寻声而去。
我曾听宋一觉的心腹坦言,车队将一路向北,出中原腹地,至西南某处建立基地。
此处乃必经之路,若山中有妖物作祟,车队行进时将必有所折损,我踏雪而行,从山巅下落,至山腰,沿途所见焦土片片,草木衰败,无一丝生机可言。
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阵阵,暴雨倾盆而下,那异动愈发明显,与雷声和鸣,周遭亦有细小电光闪动。
应是有异宝出世,我不禁循声而去。
山窟阴森幽暗,中有灵泉,灵泉中开着一对并蒂莲花,泉底盘亘着一条青鳞巨蟒,额头有电弧微闪,隐隐有化蛟之象。
在山岩上有一只八目魔蛛,通体黑色,体型庞大,与青鳞巨蟒争锋相对。
那并生莲花开次第,光华流转,绝非凡品。
我心中微动,悄悄隐没,自山岩攀上窟顶,蛰伏于暗处静候时机,待莲花凋落,青鳞巨蟒已从泉底探出头,魔蛛也从山岩滑下。
二兽战至一处,我从窟顶落下,剑尖轻挑,将莲子收入囊中。
不过瞬息之间,灵泉枯萎,山石崩塌,黑暗中蛇瞳阴碧,蛛目赤红,皆向我看来。
陆
我做事步步为营,向来谋定而后动,一生疲于算计,而自此世以来,我做事愈发随心所欲,当下,险些命折于此。
我赧于将一身狼狈示于人前,也不想让宋一觉知晓其中关窍,于是悄悄出现在车队,想像往常一样将莲子留予他。
但他不在车队,心腹亦缺了两名,我休整片刻,便一路循着风声找去。
听闻西南基地掌权者急需武力物资捍卫城池,因此发请帖广邀贤士,但上位者大多尸位素餐,贪得无厌,乱世中的阴谋诡计,风起云涌,我不敢赌。
且就以往接触来看,此人居心叵测,枉顾百姓福祉,宋一觉此去,定然无比凶险。
我日夜兼程,堪堪在宴会召开之际抵达,但西南基地高手如林,防守重重,我不敢轻举妄动。
且我穿着打扮亦迥于旁人,无奈下只好乔装作女子混入城中。
城中百姓多形容憔悴,但皆有所职。
我行走于坊市间,感叹末世中人命微如草芥,却尚不乏向死而生之心。
既混入城中,便少去了许多掣肘,但若想要全身而退,便要探明此处地形如何,防守如何,好适时制造混乱。
因此我打算夜探内城,躲在暗处,悄悄保护宋一觉一行人。
唉,老大,你看那个…
我自顾思量,闻声不动声色的并入人群,悄然隐没,若此时见到宋一觉的话………
我想了想,不禁有些头疼。
老大,那个女的好高啊……
秦笙忍不住卧槽了一句,转头看宋一觉微微皱着眉,眼中风霜凝结。
我做了七年谋士,很久不曾上房揭瓦了。
我藏在客栈外的一颗巨树中,巨树枝叶繁茂,藤蔓横生,盘踞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毒蜘蛛。
我在发现毒蛛总是无意识的避开我后,便决定在此处落脚。
隔着层叠的枝蔓,我发现宋一觉罕见的打开了窗,他似乎刚刚沐浴完,姿态闲散的靠在临窗卧榻上读书。
光线描摹过的眉眼冷淡平和,唇角敛去锋锐,看起来就像一个平易近人的普通青年。
他总是能抽出些时间读书,读书时便不会对我横眉冷眼,我有时与他闲读,偶尔他还会站到我身边看我作画。
我善绘丹青,尤其钟爱山水,人物篇独独画过宋一觉一人,只是他见过那副画后,冷待了我良久。
我很后悔,的确是不应画那般孟浪的画作,于是我便很少动笔了。
他看了很久的书,我看了他很久。
余光中瞥见一女子穿过走廊,手里抱着一个盒子来敲宋一觉的门。
她长相很美,比盛开在寒潭中的莲花更美。
我握着怀里的两颗莲子,悄悄退却,隐于无边夜色中。
段娉娉把怀里的墨匣打开,匣内陈列着三块小小的墨锭。
“逃得太匆忙就只带了这么几块墨,都是乾隆年间的。”
她觉得宋一觉略微失望的神情有些奇怪,但青年很快收敛,接过墨匣,点头道了一句辛苦。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那里还有一些老匠人做的毛笔。”
段娉娉绞着手指,低下头,秀致的眉眼带着几分羞涩,小声说,就当是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可以,宋一觉把两枚六级丧尸的晶核塞到段娉娉手里,凝着段娉娉略微呆滞的神色说,有多少我收多少,只要品质上佳,我会给一个让你满意的价格。
啊,好。
嗯。
青年关上门,段娉娉站在门口,把晶核放进嘴里咬了一下,久久无言。
可以,壕无人性,非常强势。
我把莲子留给了宋一觉,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隐匿于西南基地中养伤。
那日虎口脱险,我伤势颇重,在大战来临之际恐有不遂,于是设法联系上宋一觉的心腹,密言相告,务必保其周全。
世事无算无遗策之说,我从来十二分的布局,只将半分交予气运,不过这次我的运气很差。
我没有想到那两只妖物如此穷追不舍,在我与宋一觉逃出生天,筋疲力竭之时恍如神兵降世,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我最后悔的事不是画了那副孟浪的图,而是提前将莲子交给了宋一觉。
我曾无比狼狈,数次濒临死亡,唯有今时今刻,我在铺天盖地的血色中看到了金光闪闪的家师。
我不停地呕血,已然握不紧手中的剑,也看不清周围,听不到任何声音,思绪混沌。
但家师待我向来兢严,从未露出这般慈祥的笑容。
于是我毫不犹豫的婉拒了他伸出来的手,兀自陷入昏沉的黑暗中。
长官。
宝莳表情懵懂的站在门外。
屋里围满了人,却没有人说话,她听到的声音是那个爱抽烟的女人说的。
声音窸窸窣窣,难以辨明话中的内容。
气氛徒然变得很压抑,宝莳悄悄进门站到大家身后。
宋一觉就坐在床边,怀中的人青丝如瀑,容色精致,像是鲜艳的菱角花,在微漾的波光里晕出的胭脂颜色。
那个男人显然受了很重的伤,宋一觉想把他放到床上,可是一动他就不停地呕血。
脖子上,衣襟上,大片大片的血色。
宋一觉不敢再动他的身体,他面无表情,脸上的肌肉绷紧,能看到细小的抽搐。
老大。
斯斯文文的小个子压抑着哭声想说什么,他旁边的女人却对他摇头,示意沉默。
宋一觉的动作很慢,软绵绵的头颅从他怀中滑落,他便一次一次的扶正。
那个男人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所有的治愈系异能者都在,但他们只能修复他的躯体,他的五脏六腑却好像碎成一团,无论怎么输入异能,都唤不起一丝生机。
宋一觉伸手摸他的脸,他的手在抖,似乎难以控制,他先是呢喃的,然后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说的话。
他说,顾珣,顾珣。
小个子的眼泪像是被什么打开了,一瞬间爬满他的脸颊。
宝莳战战兢兢看着宋一觉低头吻那个男人的额头,眼角,然后是嘴唇,他吻得自己一嘴的血,却恍然不觉。
都出去。
那个女人说,没有人敢停留,宝莳也一样,她十分的惶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宋一觉。
车队愁云惨淡了好几天,没有人敢去那间屋子。
和宋一觉一起去西南基地的秦笙和蔡甸也回来了,他们商量着给顾珣做了一块墓碑,不过没有人敢去问宋一觉打算在上面刻什么字。
我叫顾珣。
我记得我要死了,我还看见了家师,但我拒绝了他的同行之邀。
我在死之前明白我喜欢宋一觉,可是我没有来得及说,或者说我并不想告诉他,因为我觉得他与我不同,他更喜欢女人,期盼的是娇妻爱子,儿孙满堂的生活。
我也曾有这样的期盼,与我心仪之人白头偕老,许以情深。
但我心仪之人却无意于我。
我在浑浑噩噩中觉得浑身发烫,很痛,也很舒服,体内多了一股内息循环往复,我逐渐有了力气。
睁开眼,我以为我在做梦。
不然没有办法解释这些只会在梦中出现的场景,我有些郝然的看着他。
宋一觉赤着身子骑在我身上,眼角赤红,表情淡漠的做着嗯嗯啊啊的事情。
薄薄的汗水蒸腾着年轻匀称的身体,我知道那体肤下隐藏着怎么样的爆发力。
我没忍住,摸了摸,宋一觉猛然一怔,眼光如电。
我讪讪的收回手。
顾珣,他神情呆愣,声音喑哑,我从未见过他从此失态。
放松些,你…你夹得我好痛。
之后我被打得很惨,但多是皮外伤,不好见人,宋一觉并没有下狠手,但他还是很生气,却没有不见我,只是神色冷冰冰。
我不太好问他是否是为了救我才与我双修,因为我每次提起他便绷着脸走了。
我只能躺在床上叹气。
宋一觉的心腹来探望我,都是一副顶礼膜拜的嘴脸,秦笙告诉我,他从来没有见过宋长官如此和颜悦色的时候。
我有些疑惑于他的说辞,因着此人一向不着边际。
我待在此处养伤,宋一觉同他的心腹不时会消失几日,半月后,我随车队进驻西南基地,想来他消失那些时日,是与几处势力角逐此地。
我伤已痊愈大半,见天气晴好,不觉心喜,几个起落间便飞身于城墙之上。
极目远眺,风景尽收眼底,风声冽冽,我负手而立,有几分恍惚。
宋一觉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他的目光清明,神色冷淡,微启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什么,我笑着问他。
他却不答,揽过我的肩膀,俯首,深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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