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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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12/26 20:33:00

年7月15日,西泠印社拍卖现场,众人屏住呼吸,听着兮甲盘的报价一路上涨,很快便超过了1亿。

报价的声音越来越少,间隔也越来越长,随着主持人的落槌,兮甲盘最终以1.85亿的成功拍出,再加上佣金以及其他金额,整体价格超过了2亿,直接刷新了中国古董艺术品在境内的拍卖记录。

就是如此价值连城的宝贝,自诞生起就命途多舛,颠沛流离两千多年,甚至还被人折去盘足,当成烙饼的盘子。

那么,兮甲盘是什么,为什么能够这么“贵”?它又值不值这么“贵”?如今的现状又是如何?

相传,兮甲盘出土于南宋时期,张抡所著的《绍兴内府古器评》中对此盘有所记载,并粗略翻译了铭文大意,但却并未说明兮甲盘的来源。

由于太过珍贵,兮甲盘辗转被收藏于南宋宫廷,天下大乱后,兮甲盘流出,从此不知所踪。

之后再次现身时就已经到了元朝,历经宋元战争后,南宋宫廷无数奇珍异宝散落民间,或毁于战火,兮甲盘也不知为何流落了民间的市场。

有一天,一位叫李顺父的官员在逛市场时,发现了这个做工精美的敞口青铜器,便花了5两银子将它带回了家,也正是这位官员的购买,让兮甲盘变得不再完整。

回家后,他的夫人觉得这个东西很适合烙饼,便拆下了兮甲盘的三只盘足,将贵重的文物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平底锅”,用来摊饼。

曾经见证了周宣王讨伐玁狁大胜而归的珍贵器物,如今竟被折了足当成饼盘使用,让人总有种明珠蒙尘名剑生锈的痛惜之感。

根据陆友仁在《研北杂志》中的记载:“李顺父有周伯吉父盘,铭一百三十字,家人折其足,用为饼盘,鲜于伯机验为古物,用以归之。”

虽然李顺父对于兮甲盘的价值一无所知,但好在他有个有学问的上司鲜于枢。

鲜于枢是元代的大书法家,与他同代的大书法家赵孟对他的书法极为推崇,曾说:

“我与伯机(鲜于枢)一同学的草书,伯机的书法造诣却远超我,我用尽力气却始终没能追上,伯机去世后,世人才称赞我善于草书”。

鲜于枢一生坎坷,高祖曾当过高官,战乱时携全家逃命却被强盗所杀,以致于鲜于枢后来被迫跟着父亲四处奔波,居无定所。

因此,鲜于枢身上有着一股子北方人的慷慨与豪气,但是在见识过多地百姓的生活后,让他无法与上位者共情,与上司之间冲突不断。

年以后,鲜于枢辗转各地,担任一些不怎么重要的职位,由于个性耿直,不愿变通,导致他常与上司争是非于公庭之间。

但也由于官位不高,让鲜于枢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学习艺术才能,在鉴赏书法、名画及古器物方面颇有造诣。

年,鲜于枢来到李顺父家中做客,发现了这颗“蒙尘的明珠”。

我们无从得知他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大的力气将西甲盘买下,但好在兮甲盘的命运从此得到了改变。

后来,鲜于枢在所著的《困学斋杂录》中特意记载了此事,之后兮甲盘又消失了将近七百年的时间。没有任何书面上的记载,也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又经历了什么。

有传言说,兮甲盘后来曾被保存在保定的官库中,但何时入的库却毫无记载,何时离库也没有任何的记载。

直到清代道光年间,兮甲盘终于再次现身,被一位名叫陈介祺的金石大家所收藏。

陈介祺出身宦官家庭,自幼勤奋好学,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后来不满官场腐败朝廷丧权辱国,便辞官回乡,醉心于金石研究,曾花费俸银千两购得被人称为“抵得上半部《尚书》”的毛公鼎。

兮甲盘归于陈介祺后,著名的金石学家和考古学家吴式芬在《捃古录金文》一书中,首次完整记载了兮甲盘中的铭文。

但可惜由于吴式芬的失误,将“甲”字误认为“田”字,所以在清末民初这段时间,兮甲盘又被人称为是“兮田盘”。

随着年陈介祺的去世,兮甲盘再次失去踪迹,消失在历史的视野中,此时距离它第三次出世也不过数十载。

有人说兮甲盘失窃了,也有人说是陈介祺后人将其秘密转卖,但其中真相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但陈介祺在世时所留下的兮甲盘铭文拓本,成为后人辨认兮甲盘真伪的重要依据。

此后上百年间,坊间一直有不少关于兮甲盘踪迹的传闻,也有不少的不法分子想要浑水摸鱼,妄图用赝品以假乱真。

其中最为出名的两件赝品分别收藏于日本东京书道博物馆和香港中文大学。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时,突然有传闻说兮甲盘目前收藏于日本东京的书道博物馆,许多人信以为真,不辞辛苦前往日本一览兮甲盘真容,但当中方学者见到后便直接断定这是个赝品。

无论是鲜于枢还是陈介祺在描述兮甲盘是都曾说过兮甲盘三足被折,并且陈介祺还曾留有照片证明。

但日本博物馆这件青铜器却三足完好,这一点就可以断定是赝品。

后来有专家证实,日本书道博物馆收藏的这个“兮甲盘”是民国时期伪造的器物。

这个消息让国内的一众学者心思复杂,一方面庆幸如此宝物并未落入日本人之手,但另外一方面却又担忧兮甲盘如今是否完好。

到了八九十年代,关于兮甲盘的下落又有了新的消息,据说被香港中文大学所收藏。

专家们立刻前往香港,不过这次他们依旧失望了,香港中文大学收藏的器物的确产自西周,但却并非他们要找的兮甲盘。

上面的铭文大概率是后人为了提高价格,在一件没有铭文的西周晚期青铜器上用强酸腐蚀法伪造了一篇铭文。

但有着陈介祺之前所流传下来的兮甲盘铭文拓本,再加上强酸腐蚀的字体与铸造字体的差别,以及完整的圈足,这件青铜器也被断定是赝品。

有人曾猜测过,会不会兮甲盘不只一件呢?毕竟周代的青铜礼器实行的是列鼎列簋制度,可能存在若干件形制与铭文相同,但大小不同。

但这种情况常出现于鼎或簋,盘和匜一般在一套青铜礼器中只会出现一次。

在兮甲盘消失一百多年后,年一位爱国华人重金在海外购得这件失传已久的珍宝。

年在湖北文化艺术品博览会上,一件圈足缺失的青铜器引起了专家们的注意。

其形制、纹饰、皮壳锈色、铸造痕迹以及铭文书体全部符合史书关于兮甲盘的记载,将陈介祺拓印的兮甲盘铭文与其相比对,竟分毫不差。

至此,兮甲盘终于第四次现身。

年7月15日,西泠印社春拍现场,兮甲盘最终以1.85亿元人民币落槌,加上佣金成交价为2.亿元,刷新中国古董艺术品在中国境内的拍卖纪录。

有人曾质疑,兮甲盘值得这么高的价值吗?

对于这个问题,在我看来是值得的,而让它能够成为“无价国宝”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内壁中的字铭文,字数如此多的重器在国内实属罕见。

短短一百三十多字就完整地讲述了一个故事,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四要素非常齐全,史料价值完全可以媲美《尚书》。

甲盘铭文如下:

唯五年三月既死霸庚寅,王初格伐狁于,兮甲从王,折首执讯,休,亡愍。王锡兮甲马四匹、驹车,王令甲*司成周四方积,至于南淮夷。淮夷旧我帛畮人,毋敢不出其帛、其积、其进人;其贾,毋敢不即次即市。敢不用命,则即刑扑伐。其唯我诸侯、百姓,厥贾,毋不即市,毋敢或入蛮宄贾,则亦刑。兮伯吉父作盘,其眉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

大意呢是说,在周宣王五年三月,宣王亲自率兵出征讨伐玁狁,一名叫兮甲的大臣随*出征,并荣立战功得到了宣王的嘉奖。

宣王又任命兮甲前往成周(洛阳)掌*执法,管理四方交纳粮赋,尤其是南淮夷、淮夷那些原本就该为周朝交纳贡帛的农人,必须按时上交

并且必须遵从周朝律法,还要在指定的地点进行交易,不得扰乱当地治安以及市场秩序,否则率兵扑伐。

为了纪念以上所说的事情,兮伯吉父特作此盘记载,祝愿兮伯吉父万寿无疆,祝愿他的子孙后代永远保存着这个盘子。

经过考证,兮甲盘的原主人为西周朝太师尹吉甫,姓兮,名甲,字伯吉甫,西周时担任“内史尹”。

他不仅是西周的*治家*事家,还是有着“中华诗祖”之称的诗人。

众所周知,《诗经》中约三百首诗,大部分都不清楚作者到底是谁,其中“大雅”中的《崧高》和《烝民》两篇在诗文中都点明了是“吉甫作颂”,也就是兮甲所作。

他不但是《诗经》的采集者和编撰者。也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留下作者名字的诗人。

晚年时,尹吉甫忧国忧民,屡屡直言进谏,可惜周幽王实在是太过昏庸,偏听偏信奸佞。绝望之下,尹吉甫只好选择辞官回乡,78岁时郁郁而终。

而铭文中的周宣王是西周的第十一代君主,也是西周倒数第二任王,开启了“西周中兴”之盛事,距今已有两千多年。

关于西周的灭亡,一直是众多学者争论不休的话题,为何原本十分强盛的国家,却在周宣王去世不到十年就分崩离析?

在《诗经》中,有不少篇章曾透露出西周晚期北方玁狁和南方的淮夷叛乱十分严重,周朝常常派兵进行镇压。

而兮甲盘中的铭文不但提到了周宣王五年征伐玁狁之事,还提到管理和弹压淮夷之事,这也说明了玁狁与淮夷的叛乱由来已久,西周的灭亡很大概率于此有关。

并且我们也可以看出,西周晚期的市场管理概貌,无论是谁,想要做生意必须要在国家管理下的市场进行,私下进行交易是要被处罚的,由此我们可以猜测,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规定,是不是因为周王朝可以从中获得不少的税收呢。

再者,南淮夷向周朝进贡以及在市场交易的主要物品时丝织品,路线自*淮到山西,这或许也可以说是早期“丝绸之路”的萌芽。

总而言之,通过兮甲盘上铭文,让我们对西周的诸多制度也有了更加详细的了解,对于西周的历史研究有着重大意义。

近代著名学者王国维提起兮甲盘赞不绝口,称"此种重器,其足羽翼经史,更在毛公诸鼎之上"。

如今的兮甲盘虽然在我国一位私人收藏家手中,不在公立博物馆中展出,但如此“国之重器”能够回到祖国的怀抱,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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