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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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1/13 20:34:00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张瑾华

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有个叫终南山的地方,总是吸引人去隐居?

肯定有人会告诉你:从古代时就有了。

若有隐之心,处处皆终南。

一个人,两座院子,院外有山,院内有诗。

他,在借山而居的日子里,种菜、养花、画画,手植杏树、芭蕉,为一起生活的每一个动物取名字,把山中花果变成诗意的点缀,每一天都很满足,每一年都很丰盛。他亲手把破败瓦房一点一滴改造成宜居小院,也记录下山居的清苦和美好,以及对这种生活的观察与反思。

演员*说,二冬隐居终南山的生活“非常美好,可我做不到”。

为什么借山而居的七年里,二冬把隐居变成了长居?山居的日子里,二冬把平凡琐碎的生活过得温暖而丰盈。一日三餐,四季轮回;写书画画,耕读酣睡;有猫有狗有鹅有鸡有鸭,也有诗书酒茶云雨雪。

他还写了一本书,叫《借山而居》。在这本《山居七年》中,他以诗意的语言捕捉日常事物的闪光时刻,分享一蔬一果、鱼虫鸟兽倾吐的自然秘语,也记录下山居生活的惬意与无奈,以及写诗、作画、会友时的洞察和思考。

这次的《借山而居》(珍藏版),收录《借山而居》《鹅鹅鹅》中精彩的文字,由作者张二冬亲自筛选、删改;重新配图,收录作者新创作的山居静物油画小品,从装帧、用纸到编排设计全新升级。八年沉淀之作,随书附赠海报,含41篇散文佳作,新增近70幅照片和油画作品。

张二冬是谁?他是诗人、画家。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现居西安终南山,他可以被视为山居生活美学的代表人物。曾被《人物》、一条、《青年文摘》等数百家媒体争相报道。他在终南山8年的山居生活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诗意生活的可能性。

5月15日晚7点,钱报读书会和中信出版社、纯真年代书吧一起,请来《借山而居》的作者二冬,和可能对隐居生活的向往的你,一起聊聊,那些山居岁月真实的人和事。

“避免与之消耗精力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人群远一点儿,自己建构一个世界。”我们真的可以么?

如果你对山居的生活有一丝向往,如果你也有自己与“心中的山野”相处的故事,欢迎来与我们畅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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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山而居》书摘

今日有雪

我是喜欢下雪天的。董遇说,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也。下雪天和晚上都是读书最好的时候,就是因为太冷,人才懒得去想那么多事儿。只有这个时候,缩在屋子里读书,便成了唯一的事。于是,对于读书写字来说,冬天最出成绩。

夏日阴雨天也是不错的,可以坐在门口看房檐的水滴答滴答掉在地上,专注几个小时。开春后种几棵芭蕉,那就更好了。不过董遇只说“阴雨者时之余也”,但没说连续的阴雨天很“坑爹”……有年九月西安连续下了一个月雨,整个九月我大门都没开过,都快长绿毛了。直到弹尽粮绝,才不得不拄着拐棍,披荆斩棘地下山背了些米面。

年我和老孟在山上过年,那个时候条件不如现在方便,没电暖器,也没封窗户,跟零下十摄氏度睡在外面差不多。切菜的时候,青椒和蒜苗之类,就是一冰疙瘩。刀法再好也没用,得拿刀背砸碎才能丢锅里。我俩平常爱喝茶聊天,那天给冻得两人一句话也不说,肚子里的热气要攒着。茶也不喝了,喝了茶半夜又得起床放水,想想要离开被窝就难过。待了两天,基本上脚和手都是疼的,对,像让锤子砸了一下那么疼。

我当时想,哦,这就是冷啊,原来真的挺冷的,比想象中的冷要冷得多,想象力永远达不到那种冷。

我一直觉得任何一种经验都是值得感恩的,即便是绝望的时候。比如寒风噬骨、大汗淋漓、万众瞩目、寄人篱下等各种体验。我在它里面时,都会有意去客观地感受它新鲜的那部分。当然我说的那种体验的多样性,并不是指没事给自己制造一个极端环境让自己忍受,而是不得已处在一个极端环境下,依然能找到希望的出口。

张二冬近影。

不要扫雪

每年冬天都跟永琴强调,不要扫雪,不要扫雪,白白净净的多好看,你不扫它,自己该化的时候也会化掉了。但永琴还是会忍不住偷偷地把雪扫出一条路。就像我奶奶,我说院子里的草,不要拔掉,不要拔掉。反正又不是长在菜地里,路两边绿绿的多好看,但我奶奶还是忍不住内心对草的痛恨,一株草芽都不留。

那大概是农耕文明里对草几千年来的定位,在我奶奶看来,长在院子里的草,就像长在麦田里的寄生兽,不除掉,实在难受。

每年将要过冬的时候,我都和永琴说,不要打柿子,不要打柿子,你又不吃,挂在树上,一串串红红的盖着雪,多好看。但永琴每年都会偷偷拿着竹竿把能够到的柿子全部打到地上。在她看来,秋天一过,柿子挂在树上,就像熟透了的粮食,没有收割。

年前院子里放了一年多的两棵树桩,找邻居拉下去开了两锯,截成板,一棵用来做茶海,一棵做案。其中有一棵是空心的,截之前我就想,不要太平整,不要太平整;截开后,切面的虫洞果真错综有序,堪称完美(只是遗憾木料太差)。我的反应是,真棒,太漂亮了。截板的工人和邻居就忍不住笑,说这还漂亮,白给我都不要。

砌墙的时候,我跟工人说,不用太工整,不用太工整,笨笨的,挺好看的。工人就笑话我,这墙砌得跟旧社会要过饭似的。

刷墙的时候,我反复强调,不用太均匀,不用太均匀,斑斑驳驳留点儿肌理。扎篱笆我说,不要太齐,不要太齐,参差不齐,有点变化。挑根拐棍我说,不要太直,不要太直,曲直疏密,有点节奏。

直到现在,有人看到我院子里冬天用来听风的玉米杆时,还会说,玉米都已经收了,玉米秆怎么还留在那儿不砍掉?

我很清楚,人对旧的喜好是农耕文明的记忆,比如文玩上面的包浆,其实就是农具上被长满茧子的手握出的那部分黑釉。对“旧”的审美、返朴,是对现有生活的反思和觉醒,是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必有的产物。

但在我爸看来,我喜欢的老物件,只不过都是些农村看腻了的旧破烂。而且我永远都无法使他理解,那些“破”,是审美的产物,像书法,稚拙但不失法度。我的审美指向的是美学里的“美”,是多样复杂的沉淀,是散点透视。他的审美是一点透视,对所有事物美的标准,都指向同一个点——有钱。

他曾经很不理解我留着之前的土墙:“你看这围墙,现在看谁家还有土坯墙?旧社会才是土坯房,你拆了,换个铁丝的。房顶换个那种红色的彩钢瓦,不就不漏雨了?还漂亮。院子里铺上水泥地,屋里买几张地板革,还能拖地。”按照这种审美,再有钱一点儿,一定会是镶瓷砖,继续的话,就是罗马柱、防盗窗、红屋顶,有个车库。终极的审美是:土豪金。

不能想象终南山杵着这样一栋房子!!简直让人想死。

而我和我爸这种审美的矛盾,背后的深层原因,就是我和这个世界的矛盾。

鹅,鹅鹅

刚开始住上来的时候,一个人,多少还是会有点慌,就从邻居家借了只鹅做伴,有个动静。可那只鹅太难处了,性情暴烈,见人就扯着脖子啄,感觉脑子不是那么好使,我养了狗之后,就给还回去了。

后来买鸡苗时,看到有卖鹅的,便买了只小母鹅。但一只鹅有点孤独,整天跟鸡混,很迷惑,所以第二年我就又买了另外两只鹅。

养了另外两只后,我才发现,只养一只鹅时,它会和人特别亲近,走哪儿跟哪儿,很温顺,但要是有两只或三只鹅,或者即便是给它一只鸭子做伴,它就会对人变得冷漠,于是你失望地发现,原来它根本就不爱你,只是没得选择。

新添的两只鹅,有一只也是母的,不知道是不是品种问题,形象气质要笨拙很多。不过这只母鹅虽相貌憨厚,身材粗壮,性格却很细腻,常常独自伫立,失语发呆。有一次,我在屋里写东西,看见它在门外站着,像按了暂停键。几十分钟后,我都写累了,它还像个道具一样静止着,像个雕塑,直到我走过去冲它双手一拍,大喝了一声,才算给它解了穴。有时候我挺好奇的,不知道这只呆头鹅在思考什么,我时常看到它扭转脖子,一只眼睛朝上一只眼睛朝下那样偏着头看天,感觉它似乎比另外两只鹅,更想了解这个世界。

但鹅大多挺呆的,呆到蠢笨,令人叹息的程度,不然也得不到“呆鹅”的称号(驴应该也确实很“倔”)。鹅的脖子很长,跟长颈鹿的比例很像,两只眼睛被脸从中间遮挡,就像把人的双眼挪到两只耳朵的位置上,所以它走路永远只看左右两边,脚下有什么盆盆罐罐,全部都能踏翻,有时候吃了一半的饭碗儿,一转身就踩进去了,还把自己吓得惊慌失措,以为踩到了什么暗器。滑稽窘迫感令人哭笑不得。鹅掌很宽大,特别粘泥,下雨天如果路湿泥多,鹅在外面走一圈,回来一只脚能粘一斤泥,走起路来,像绑着两个沙袋;鹅的唾液也很厉害,地面被鹅啄出的坑,自带防水功能,下雨天存的水,很长时间都不会渗。

鹅每年能产六十到一百个蛋,下蛋的季节,基本可以保证两天一个蛋,很卖力,冬天也不忘工作。鹅蛋很大,仅是蛋*都有一个鸡蛋那么大,很多人觉得鹅蛋草腥味重,不怎么爱吃。但我好像并没觉得有什么腥味,我都炒来吃的,跟鸡蛋没什么区别。

母鹅每年到了孵蛋期,会在窝里卧上一个月,非常辛苦的一段时间,几乎不吃不喝,白天黑夜在窝里卧着。我不太想再添小鹅了,所以每次鹅在抱窝时,我就会过去把鹅蛋拿走,让它空卧着,希望它能早点意识到根本没蛋的事实,早点下窝。但每次孵蛋期,即便怀里空空的,母鹅也会坐满一个完整的周期。

刚上山的那年,我用画框和画布,给鹅搭了鹅棚,还捡了很多木棍儿在鹅棚周围扎了个小院。开始那些小棍围扎的小院还很有用,很长一段时间,它们都待在里面。直到有天,一只鹅跳了出去,那个小院就再也挡不住它们了。一会儿没看好,鹅就会飞出来,把院子里的青菜吃个精光。挺可恨的,你知道辛苦种的菜还没长成就被鹅扫荡一遍的惨痛吗?然后我就把鹅棚拆了,把它们赶到了院子外面。

赶到外面生活的三只鹅,就像三台割草机,不出一个月,附近能吃的叶芽,基本就给吃光了,弄得我在院外种的花都长不起来。有时候觉得它们对花和草也没分辨能力,忍忍也就算了,但后来它们直接跑到我苞谷地里,把刚发芽的苞谷苗当零食,这就让人忍无可忍了,气得我把它们三个关禁闭,惩罚了一个多月。但我发现,严刑酷法并没有什么用。鹅脑容量小,不像狗,你揍它、惩罚它,它便知道问题所在,知道你的愤怒,知道你的底线,但你要跟鹅较劲,鹅就会觉得,都是你的错。

所以我说要想养好鹅,必须像养鸟一样有耐心,因为鹅不但从来没有错,而且只会记得你对它的坏,很难记得你对它的好。你每天都小心伺候它,哪天它犯了错误把菜吃了,你只要敢冲它发一次火,你之前对它的好就全被推翻了。

这点就不如鸡,鸡是那种没脸没皮的,打也好,宠也好,都记不住也不往心里去。

鹅除了吃草,还吃我喂的粮食。最初是麦子,但麦子颗粒小,价格也高,消耗很大,后来就换成了玉米,不过鹅好像并不怎么爱吃玉米,估计有点噎嗓子。后来每次给狗撒狗粮,鹅都伸着脑袋跑过去抢,我才发现鹅最爱吃的是狗粮。但鹅也不白蹭狗粮,看门比狗灵,一般有陌生人靠近,都是鹅先发现,嘎嘎嘎地叫,之后狗才跟着喊,毕竟鹅是只鸟。

三只鹅,在院子里,走起路来一排排,很从容,很好看,但祸害我菜地,拉得满院子屎的时候,也很讨厌。并且,每天都比我起得早,一个个太阳刚出来就堵在门口叽叽嘎嘎要吃的,跟闹钟一样吵。每天我在被窝里蒙着头被鹅吵醒时,就很后悔,觉得如果以后再养鹅,一定会选择只养一只鹅,一只鹅会因孤独、没有安全感而跟人亲近,没那么蛮横,也没那么吵闹。后来听说鹅的寿命有三十到五十年,个别条件好的,还能活过百岁,感觉是不会给我“如果再养一只”的机会了。

露个富

衡量贫富的标准应该是有的,你想要的都能得到,就很富有了。打个比方,假如我想要的是一辆车,但我买不起,想而不得,有车的那个人就比我富。但是假如我想要的是能在喝茶的时候听上音乐,那我只需要买个音箱就可以了。对我来说,这还是很好实现的。

所以富在我此刻坐拥长安城。富在阳光照在我身上的同时,我在享受阳光照在我身上,当然阳光其实也照在每个人身上,但他们没有回应——就像桃花冲我笑,我也冲它笑。富在这一生的时间都可由我任意支配,随心随性,并会一直持续下去。

富在我有电影、音乐、书,宣纸、毛笔,诗;有鸡有鹅,有猫有狗;有山有云有风有太阳,有吃有喝有余粮,可以在沐暄堂自然醒;富在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日复一日,每一天,每一年,都很坦然。

我每天都会把时间拿来过最简单的生活,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做糖拌西红柿汁、给菜浇水;比如睡午觉、躺在吊床上摇啊摇。没办法,我是一个容易在时间上掉进虚无的深渊的人,只有指尖碰到指尖,实实在在地慢下来,才能感受到“存在”的质感。

我没有办法长期置身于人潮涌动的城市中,对我来说,节奏太快了。人们生活得很被动城市的建筑越来越宏伟,相比之下,生活在其中的人越来越渺小,易碎得像是擎天柱胯下逃命的小人儿。人类制造了这些现代化的楼和灯,还有巨幅的奢侈品广告,创造出一个个代表着“存在”和“尊严”的虚拟价值,让生活在其中的人去追逐,让没有信仰的人把追逐这些价值当作活着的意义,让没有存在感的人因拥有这些价值而被周围人认同。他们生活在其中,相互给对方压力,人人都是这些虚拟价值体系运转的受害者,同时也都默默充当着帮凶。

避免与之消耗精力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人群远一点儿,自己建构一个世界。当你的活动范围内只有你一个人时,那些实用之外的虚拟价值就没任何意义了,因为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舒适”就会成为你生活的全部价值。

虚拟价值被剥掉之后的生活,其实挺简单的。一块钱一包的丝瓜种起码可以结一百个丝瓜,有水喝,有饭吃,读书,画画,听音乐,晒太阳,自然醒,写诗会友,围炉夜话……充足且自由——我不想要的都和我无关;我想要的一切,我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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